那个没有电子产品没有高铁也没有游戏机的年代
点击次数:2020-03-01 21:15:51【打印】【关闭】
01
20世纪80年代,我整个的童年时光,都是在鲁西的一个农场度过的。即使在影视剧中,也无法还原出那时候我们的童年时光,到底有多么活色生香又丰茂迷人。
好多年后,我都还记得刚抵达农场的那一日。
那年父亲从遥远大西北部队转业回到山东老家,被安置到那家农场工作。农历五月的黄昏时分,我们坐着绿色军用大卡车,慢慢驶入农场的地界,驶入开阔的田野。
我坐在父亲的膝上,朝车窗外兴奋地张望。
路两旁生长多年的白桦树高大葱郁,树的间隙视线所及之处,大片的麦田已进入收割前的成熟期,它们在五月黄昏的柔光中呈现出美好的金黄色,连绵不绝。
有风吹来,起起伏伏,波浪一般。
我跟父亲说,爸,你看它们在跳舞——这便是麦田给我最初的感觉——跳舞的农场。
那年我6岁。
02
农场的家属院是简陋的,那些连成片的老式平房,青砖碧瓦都已在风吹日晒中失去旧时颜色;屋内很多地方的墙皮也已脱落,斑斑驳驳。
我们家分得的三间,其中两间是连在一起的里外间,而相邻的另一间则是单独的,给父亲做了书房。
后面多出来那间低矮的小屋,便是厨房了。因为只有煤球炉可以用,所以放学路上和小伙伴们抢着捡枯枝落叶做柴火,也成为我的生活乐趣之一。
那时候小孩子的心思,对生活的简陋亦或华丽根本无知觉。
我一头扎进跳舞的农场,对太多有趣的事情孜孜不倦,被太多宝藏诱惑着乐此不疲。
当真是邂逅在最好的时节,没几日,麦子就开始收割了。
那真是恢宏到让人震惊的大场面啊。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,十几台大型收割机轰隆隆地一字排开,所过之处,麦穗一排排被齐刷刷切割下,麦粒转瞬从一旁的出口筒喷出来,密集地落入收割机旁并驾齐驱的拖拉机车斗内。一个车斗满了,后面空着车斗的拖拉机紧跟上来……周而复始,昼夜不停。
那个时段,整座农场是沸腾的。
03
农场里的孩子有四个假期,寒暑假之外,入夏10天的麦假和秋收时节10天的秋假,是农场赠与我们特殊的福利。
我们在那些晾晒中的麦堆上跳跃、奔跑,随便把自己扔在那一堆日渐干燥的麦子里面。我曾经一次次试着把自己淹没在散发着香气的麦堆里,直到透不过气来……
那种富足感,对一个小孩子,尤其刚刚知晓了馒头和面粉、面粉和麦子之间关系的小孩子,没有任何词汇可以形容。
我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麦子的海,它们可以供养我生生世世,数不清的轮回。
等到和麦假相隔不远的暑假到来,田野中的玉米,豆秧,花生,红薯……的叶茎都已青葱浓郁。我用最快时间认识了那些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农作物,蓖麻、苜蓿、红麻等等。
农场里每一个孩子都是盯着农作物一日日成熟长大的,每个人都深谙其中奥秘。
哪个时节的麦穗虽依然泛青但麦粒已饱满,可用两手撮了青麦粒大把大把当零食;哪个时节绿叶红茎之下的红薯已成可以生吃的果子;而花生要待何时才清嫩又饱满,从玉米的外衣就能判断出里面的果实适宜生食亦或煮、烤来吃……
豆粒饱满的时候我们会点了豆荚来烧熟,一粒粒地扔到嘴巴里,直吃得满口生香。谁会去管嘴巴上是否沾满豆荚烧过的黑色灰烬呢?农场的孩子都是这样成长的,无边无际的田野是我们的免费零食大超市。
池塘和穿过整个农场的大河中,永远有我们捉不尽的小鱼小虾和泥鳅。那里的每一个小孩子都会游泳——跳进水里扑腾几次就会了。
04
农场里的孩子完全是放养的,我们的子弟小学隐藏在一大片白桦林中,树林围绕的校园里,有教室、礼堂、操场、升旗台和高高的秋千架,课间的孩子们就在树林里穿梭奔跑和荡秋千。
上课时,我们会听到鸟叫和蝉鸣。
假期里的孩子越发无拘无束,摸鱼、摘果、粘知了、掏鸟窝……大人也会趁机养一群鸭鹅,让出去撒野的孩子顺便赶到池塘或田野觅食。
黄昏时分,鸭鹅们吃鱼虾吃青草吃到尽兴,孩子也玩够了玩饿了,便乖乖把它们赶回家,冲到饭桌吃一顿不丰盛但足以饱腹的饭菜——田野里的零食到底也只是零食,满足不了从早到晚撒欢成长中的身体。
晚饭后,小肚子浑圆的孩子们又陆续从各自家中涌出来,没有院墙的隔挡,谁吆喝一声,整排房子的孩子们便又聚齐了。大多时候,我们分成两大组捉迷藏,藏的藏找的找,不玩到半夜不罢休。
农场里的家长从来不找孩子,孩子累了困了总会回去,更加上那个年代每个孩子都有兄弟姐妹,大的看小的,小的跟着大的,怎么都丢不了。
玩累了,随便在谁家睡了也就睡了。
我最喜欢农场的夜空,那些收麦子的夜晚,疯玩一场后,我们会躺在麦堆上看夜空。或者收过了果实的玉米地中,成堆的玉米秸也总会有三两个孩子栖息于上。
没有城市灯光的映衬,蓝紫色夜空中星星像钻石一样明亮。我们在夜空下聊天或背诵简单的课本里的诗歌,也讲在大人那里听来的故事,自由自在。
那个没有电子产品没有高铁也没有游戏机的年代里,春天,田野青葱碧绿;夏日,金黄色麦浪翩翩起舞;秋季,丰硕果实触手可及;到了冬天,雪一场场铺满整个季节。
我们活在四季的田野中,不仅是父母的更是大自然的孩子。
那是我们的童年,和童话并肩而立。